真正写时评的人都应该这样写.
如果都绝口不提那段历史,历史在哪里呢?它在人的记忆中。罗京之死,牵动的正是记忆。而这段记忆,必须加上两个名字才完整。这两个名字是杜宪和薛飞。
那一夜,央视《新闻联播》出场的是杜与薛,不是罗。我很清楚地记得,那个晚上,一切的一切都归于长久的沉寂后,是央视的紧急播出节目。杜宪一身黑衣,不施脂粉,神情凝重,念了那段新闻。她用明显低沉喑哑的声音,念了最后那句话:
“X月X日X时,…………清场完毕。”
这是一字不能改的新闻稿,这是国家意志表达,这是播音员的工作。没有问题,谁不明白呢?但这绝不是一切。你听寂寞在唱歌,你听声音在表达。人人都听出了“讣告”,人人都听懂了她的心。
身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现在回头看,她的低沉声音是拐点,一个信息传播的“密码化”时代,由此开始。
如果还能找到音像资料,它应是最珍贵的历史文物之一。在当代的“声音史”上,杜宪这一句低沉播音,创造历史新高。唯一能与之比较的,是再往前四十年,在同样地点的那一声尖利高亢:“…………成立了!”
从那以后,《新闻联播》不再有杜宪和薛飞。它开始了另外一个时代,其中的一位标志性人物,就是罗京。如果说,上面那句话,是杜宪的告别辞;那么,下面同样著名的一句,就是罗京的开场白:
“如果我们的铁骑继续前进,那些螳臂挡车的歹徒,难道能够阻挡吗?”
这也是播音员的工作,没有问题,谁不明白呢?区别只在一点,在他的字正腔圆中,我听不到他的心。因此,我个人不喜欢罗京,或者说不欣赏。几乎从那时候起,《新闻联播》就从个人生活中淡出,甚少再看。我开始有自己的见识和知识了,我意识到自己在成长,不再需要听他字正腔圆读新闻了。
可是我也不主张批评罗京,不必要,也没有资格。他不做,就会有另外的人,事情都是一样的。那么重大的历史,不能让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负责。他的离去竟然在时间上如此巧合,带出无法解释的诡异信号,这是他最终在说什么,要我们听什么吗?如果这是他在发出密码,而我们实在无法解码,实在听不懂,这毋宁说是大家的不幸吧。还要承认,他终究在淋巴癌面前表现勇敢,令我不无唏嘘。回归个人的生命原点,我还是愿意向他道一声安息。
20年过后,一切都已经发生巨大的改变。历史没有按照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意愿走,但是,它的的确确又是我们自己一手造成的。如果是拉康信徒,也许会看到无所不在的“大他者”吧。但是我在纷乱的思绪中,想到的是相反一面。
可以把杜宪和罗京看成符号,符号解码后,其实是自己的内心中的两面,或者人性中的两面。也可以把他们看成是一对镜子,分别映照出自己的两面。一面是抗争的,一面是妥协的。激励抗争的理想如杜宪一般,美丽光彩,而选择妥协的理由,不正像罗京那样,正统平庸吗?我喜欢杜宪,是喜欢“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”,她宛如女神。我不喜欢罗京,是讨厌自己身上的懦弱、妥协、无为与中规中矩,仿佛一个小科长。
我时时想抗争,但是分分钟变成妥协。我高尚,但是平庸;我另类,但是规矩;我是教授我也是野兽,但只是温温顺顺的那种。一句话,我杜宪,但是罗京。
典型的例子是,昨天我在百忙之中心神不定,因为手机上好几条短信说有急事找我,请务必接电话。我完全明白这是谁的电话,为了什么“急事”。电话是必须接的,我先装傻,然后辩解,然后抗争,但是准备好的所有理由全都苍白无力。最后只能是,我妥协,我放弃。
所以我无法批判体制,只能批判自己。我唯一能做的,是把这种情况上升为理论,起个名字,叫做“杜(宪)— 罗(京)人格冲突与融合模型”。英文我也想好了,就叫D-L Dilemma。以此申请专利,给自己弄一点钱,老老实实过平庸日子吧。但是希望,20年后,有人能够挣破这个局。
(ps:这篇豆瓣不转,看来豆瓣比新浪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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